学会说不-很漂亮地说不

你看问题时，不是只看到我这一个点，而是把时间拉长，把空间放大，再来决定说“不”还是说“是”，你的决定就比较有根基。

心理学家杨中芳访谈

杨中芳，定居台湾的心理学家，早年留学美国，后在香港和大陆教授心理学。用中国传统概念“中庸”进行本土心理学研究。目前为北京大学人格与社会心理中心、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客座研究员。

■ 《心理月刊》：在我们这个讲究“以和为贵”的文化中，清晰地表达“是”或“不”，是否更困难一些？

杨中芳：当然更难一点，因为我们要照顾到人际关系，而人际关系对我们中国人来讲特别重要。不过，现在中国文化已经从单元走向多元，多元文化发展后，我们会觉得自己老是不肯说“NO（不）”挺委屈的。

■     懂得说“是”说“不”，对一个人的心理平衡来说很重要？

不是这个行为本身很重要，不是一定要把“不”说出来才算好。重要的是，你在说“是”或“否”之前，有没有想清楚。如果想清楚了，事后又进行了心理调适，就不会那么怨。

我们现在做了一个关于“忍”的研究，调查那些经常在人际冲突中忍下来的人。我们发现，虽然你忍的次数很多，但是如果你能用“中庸”看问题的方法来调节自己，从大局着想，从正反两方面看问题，你的幸福感心理指标，比如生活得比较安心、没有焦虑，等等，也会随之升高。

■ “忍”或从大局着想，会不会让我们更加压抑自己？

我想给出不同的观点。中庸的“中”这个概念，不仅是儒家在讲，道家、佛家都在讲，也都在讲“无我”。西方文化强调“我”，强调自我表达、自我呈现。而我们的文化更多讲的是无我，“毋意，毋必，毋固，毋我”（《论语·子罕篇》），不要坚持你自己，不要那么固执，也不要把（小）我放得那么重要。忍了之后，你如果把它当作压抑就会委屈，你还可以把它当作是对自我的提升。“喜怒哀乐之未发，谓之中”，发（泄情绪）了以后有节制，就是“中和”，是《中庸》里面最重要的内容。

■ 如此看来，说“是”或说“不”，似乎处在了中庸的两端？

中庸，可以说“是”，也可以说“不”，关键是事先有没有把问题想清楚。你看问题时，不是只看到“我”这一个点，而是把时间拉长，把空间放大，比如，把自己看作家庭、国家的一员，然后你看问题的角度或意义可能就不一样了。这时候再决定说“不”还是说“是”，你的决定就比较有根基。不是完全凭着你自己内心一时的喜好而决定要不要说。中庸绝对不是两者的平均。

■ 具体来讲，为什么我们很多时候对朋友、家人、上司很难说“不”？

你不能说“不”，常常是因为一些社会规范。用我们同父母的关系做例子，比如父母让你做什么事情，你虽然心里很不愿意，也会勉强去做。对他们不能说“不”，是因为在中国的家庭规范里，对父母你还是要尊敬、孝顺的。你接受这些价值观的时候，是惯性地接受。

现在你问自己：是不是真的觉得父母的意见完全违反你自己的想法？你称一下，他们的意见和你的想法，哪个比较重要？如果你觉得前面一个比较重要，你再照着父母的要求去做。当这是你的决定时，可能你心里不会那么怨，并且会想办法做心理调适。我们中国人最常做的，“对付”父母亲最好的方法就是“阳奉阴违”。有的孩子做得很漂亮，他们在父母面前总是“Yes，mother.Yes，father”，很会让爸爸妈妈开心，但事后他们做一些事情不见得完全听从父母的。而有的孩子“又臭又硬”，死命说“不”，最后搞得父母亲也讨厌他们。我们从真实的故事或电影中也看到，有些很优秀的孩子，由于不会很nicely say no（很漂亮地说“不”），而造成许多人际关系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来自心理月刊